目前，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硅膠娃娃生產(chǎn)國。有一群人，不僅僅把娃娃作為成人用品，還熱衷于給娃娃梳洗打扮，充氣導彈帶它們外拍，這個小眾而隱秘的群體被稱為“娃友”?！巴摭g”4年的張博就是其中之一。他有一個叫“小櫻”的娃娃，卻從不跟它發(fā)生性關系，而是把它當成女兒。娃娃是假的，但陪伴是真的。

　　涼亭下，小河邊，大樹旁……大家印象中作為成人用品的硅膠娃娃，成為被精心打扮的“小女孩”，大模大樣地上街、拍照。像這樣記錄拍攝自己和娃娃日常生活的群體被稱為——娃友。為了走進“娃友”的世界，我們聯(lián)系了幾位養(yǎng)娃人士，但他們都拒絕了采訪請求。

　　后來我們輾轉找到了“打樁叔”，經(jīng)歷了前前后后歷時一年的溝通，他終于同意接受采訪?！熬褪窍氲接行┤擞性捳f不出來，我等于是替他們把這個話說出來……這是一個很隱私的東西，拿到臺面上讓大家看到這個真相是什么，到底是怎么回事。為什么產(chǎn)生了這樣的想法…… ”

　　實體娃娃的前身是充氣娃娃，源于二戰(zhàn)時期希特勒為遏制軍隊性病而發(fā)明，后由美國、日本不斷完善。90年代，人們開始使用高級醫(yī)用無毒軟體硅膠或PVC材質來制作充氣娃娃，近年來隨著技術的發(fā)展和市場空間的拓寬，硅膠娃娃已無限接近真人。目前，充氣導彈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硅膠娃娃生產(chǎn)國。國外的硅膠娃娃價格30000起步，國內的價格則相對親民，從5000到20000元不等。除去性愛用途，硅膠娃娃也是很多娃友世界里的精神解藥。正如對于張博來說，娃娃就是“自己情感寄托的一個載體?！?/p>

　　張博，1984年出生，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。比起很多早戀的同齡人，張博一直對男女關系似懂非懂。19歲那年，他才第一次對女孩產(chǎn)生不一樣的情愫。那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瘦高女孩，皮膚顏色有點深，母親去世了，家庭狀況不是很好。“我呢，知道她身世之后吧，不知道怎么回事，我覺得好可憐，但是好像也挺可愛的，突然就有一種，我來照顧你得了的想法?！?/p>

　　面對女孩，張博第一次嘗到了怦然心動的味道。充氣導彈情竇初開的張博，對于得到這個女孩勢在必得?！霸谌思铱?，你家里這么優(yōu)越，各種條件這么好……我覺得我有優(yōu)勢，我有信心，就是自我感覺好像這樣的女生，更容易追求一樣?！?/p>

　　第一次暗戀就這樣無疾而終，升入大學后，張博在感情上再度受挫。他想傾盡所有對姑娘好，卻總是不得其法。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經(jīng)歷，如同一記悶棍，將原本占盡優(yōu)勢的他，打回了原形?！爱敃r有一個同學，拿來了一本雜志，書上有那個娃娃的廣告。我一看這個東西十幾萬塊錢。同學就說，將來你就買這個吧，我就很生氣，我說我買不買跟你有什么關系呀，我就是愿意買了又能怎么樣呢？”

　　那是張博第一次接觸硅膠娃娃，十幾萬的價格也讓他有些意外。“同學拿著這個當笑話，但我是認認真真的考慮、計算了一番到底怎么回事，比如為什么貴，什么人會買，我有錢了會不會買，以及我什么時候能會有錢?！?/p>

　　與張博的情感經(jīng)歷一樣不順的，還有他的事業(yè)之路。大學畢業(yè)后的幾年間，張博在工作上屢屢受挫。從父母安排的國企宣傳部辭了職，他海投簡歷到小型游戲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。五年的時間，工作前前后后換了六七個，但在每家公司都找不到適合自己的位置?！拔疫@幾年的工作觀呀，有點無欲無求和沒目標……我們樓下門口有一個叔叔，老拎著一酒瓶子溜達，每次一見著我，老得吹兩句，我就琢磨說，弄不好將來可能我也就這樣吧。”

　　直到一天，張博在網(wǎng)吧結識了一個四川女孩。她總是一個人熟練地打著游戲，神情落寞。張博的心又一次被擊中了，猛烈的追求卻遲遲沒有等來對方回應。“有一天，她突然找我來了，她說你這么死纏爛打我，那你就直接來幾號屋地下室去看看吧?！?/p>

　　走進女孩生活的地方，張博才發(fā)現(xiàn)，那“確確實實是北漂的生活”：女孩和同伴住在現(xiàn)在看來已是“違建”的隔斷房間里，擁擠的房間中，除了生活必需品，就只有角落的一個小小的電視機。也許女孩只是想告訴張博兩人之間現(xiàn)實的差距，但這卻更加激發(fā)起了張博的保護欲。“我一看這環(huán)境吧，那種情感又來了，我說我一定得帶她離開這兒，讓她過得比現(xiàn)在好一點?！?/p>

　　兩人終究還是義無反顧地相愛了，而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，就是張博的父母。終于所有矛盾爆發(fā)于一次激烈的爭吵，張博一氣之下卷著鋪蓋搬到了女友的地下室。1800塊的房租，多人共用的衛(wèi)浴，天然氣都沒有接通的房間，每到晚上，窗口汽車鎖車時亮起的尾燈直接透過窗簾刺進屋里，叫人睡不踏實。周圍的“北漂”們都對張博的到來感到莫名其妙：好好的一個北京人，不回家住這兒干嘛？

　　在擁擠陰暗的地下室中，張博鐵了心要承擔起男人的責任，給女友一個最好的未來。他開始外出創(chuàng)業(yè)，每月拿4000元工資。但現(xiàn)實給了張博一記響亮的耳光，創(chuàng)業(yè)失敗了，不但沒賺到錢，就連社保也斷交了?！熬褪且驗樯绫＿@個問題，老媽有點崩潰了，就是覺得你跟她在一起，她到底給了你什么，你現(xiàn)在變成了一個連社保都交不上的一個北京孩子了，你像話嗎？在她的眼里，這已經(jīng)不屬于人了，充氣導彈失去做人資格了。”

　　張博明白，人生就像過關一樣，戀愛只是第一步，下一步就要考慮背責任、結婚，結婚之后要考慮要孩子，要孩子之后，就是孩子的成長、撫養(yǎng)……“你的這個經(jīng)濟，是不是得攢錢……我們倆相互面面相覷一看，這也太難了點吧？”

　　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后，張博發(fā)現(xiàn)廉價的娃娃味道很大，“有一股餿水的味”。時間長了，娃娃手的表面就跟皴了似的，往下掉渣。“那個材料就是不好，那個材料的穩(wěn)定性太差了?！?/p>

　　用伺候娃的方式幫你治療，簡稱“娃療”?！澳憧梢酝ㄟ^照顧和打扮她，找到一點事做，找到一個需要你的人，你會覺得做這些事還是有意義的?！?/p>

　　“第一次自己出門做不到?！睂⒆约旱摹榜焙谩背嗦懵愕卣故?，需要巨大的勇氣。為了互相壯膽，2015年底，充氣導彈張博和另外幾位娃友策劃了一次特殊的外拍之行。第一次“帶娃”出門，張博一行人都緊張萬分?！澳阏娴哪馨堰@個娃娃帶出去之后……就跟一個脫光的人走在大街上裸奔的那種感覺是一樣的，路人群眾跟視奸一樣，是需要挺大勇氣的去克服這件事的?！?/p>

　　五個人，兩個娃娃，聲勢浩蕩地走在大街上，路人紛紛側目?！爸灰Ｔ谝粋€地方歇歇腳，立刻就會圍上一堆人，他們其實在看娃娃的過程中，在看我的臉色，看我到底是不是正常人?！?/p>

　　隨后，張博拿出以前工作干運營的勁兒，將一張張照片重新編輯，串聯(lián)成故事，起名《小蝶和叔叔們的一天》。貼子一經(jīng)發(fā)布，迅速在圈內傳開，有人膜拜，有人羨慕，還有人說此貼必將“載入史冊”。大家的認可令張博體會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，對娃娃也愈加癡迷。

　　那次成功外拍之后，張博花了15000元，終于得到了第一個真正的硅膠娃娃——小櫻。他滿懷欣喜地把這個身高1米45，充氣導彈體重24公斤的娃娃接回了家。“當時一打開盒，我說好家伙，這橫眉冷對千夫指，這么美人，這么小體型，我就琢磨，這什么人能對這么點小身體下得去手，這得多變態(tài)呀，我說就當一小人兒這么養(yǎng)著吧。”

　　從此張博的生命里多了一個閨女：小櫻。張博喜歡按照學生模樣打扮她，給她穿上校服，活脫脫就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初中生。在他眼里，小櫻是理想與現(xiàn)實的完美結合的異性，完全“聽令”于自己，也完全屬于自己。張博每天給她梳洗打扮，陪她發(fā)呆，也會抱著她一起打游戲，逗她開心，生活的空虛逐漸被小櫻一點點填滿。

　　那年冬天，張博決定要帶小櫻出門了?！拔乙才隳隳敲炊嗵炝?，你是不是也陪我玩一回呀，我當時帶小櫻去看電影，去看魔獸?！?/p>

　　將小櫻當女兒照顧也是張博現(xiàn)實生活中父子關系的投射。小時候，父母對張博疏于陪伴。在建筑單位工作的他們，一個月才回一趟家。有七年的時間，張博被寄放在奶奶家，成了一名留守兒童。對于父親當初的做法，張博一直耿耿于懷，二十多年來父子甚少溝通，在張博養(yǎng)娃后，兩人關系更是降至冰點。充氣導彈“他有他的局限性。他這一輩子是從一個什么樣的階級一步一步走過來的？不太可能說60多歲的人再有特別大的改變?！?/p>

　　隨著時間的推移，小櫻的存在悄然改變著張博父子的觀念。老人開始試著接納這個家庭新成員，張博照顧小櫻時，他偶爾還會“吃醋”。“他說，我伺候你，你老伺候這小人，然后我說，我也可以伺候伺候你?！?而在“養(yǎng)娃”“當?shù)钡倪^程中，張博也切身體會到了“不當家不知柴米貴”。“別說人穿的衣服了，這娃穿的衣服都是挺大的消耗。有時候我就想，當時我老媽老爸給我掏學費的時候，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？”

　　張博來到了他的家里，這是一間面積不大的兩居室，充氣導彈擺了5個娃娃和一只金毛。充氣導彈小小的屋子看似熱鬧，卻毫無生氣?！八鰜砹艘院笠彩怯悬c緊張，等于是我推著，他一會前一會后地走著。他拍了好幾張我，我說你拍我沒有用，得我去拍你。他說‘沒事，出來之后，有點緊張……出門就挺好，出來就挺好?！?/p>

　　其實，每一個硅膠娃娃背后，都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。有喪偶老人將娃娃打扮成亡妻模樣；有夫妻倆一直沒孩子，把娃娃當女兒養(yǎng)；還有身患重癥的青年不想拖累女友，選擇讓娃娃陪他。一個90后陽光男孩令張博印象深刻?！八沁€挺信一見鐘情那個感覺，他買娃娃的時候，有新頭他不要，他就想要當時在商場里看到的那個……臉這塊都破皮了，但是他還是就想要那一個，我?guī)退垓v一番，給他換過來了。花新的錢買一個舊娃娃。情感挺深的?！?/p>

　　男孩把娃娃接回家后，一直小心翼翼地供著，穿戴好就往那一放，自己都不怎么敢動她。但對于讓他得到這個心儀娃娃的張博，男孩卻放心得很?！八淹尥弈玫铰箷?，找一小桌一放，我就咔咔咔擺一個姿勢，大家咔嚓咔嚓拍好幾圈，他很高興。覺得哎呀，有哥哥陪著，玩一玩……我也通過這個滿足我自己嘛，我過了一回好像有哥哥陪著我玩的那種開心的感覺。只不過這次我扮演的是哥哥，最開心的事就是跟他在一塊這個過程?！?/p>

　　如今，對娃娃頗有心得的張博成為了硅膠娃娃廠家的產(chǎn)品策劃師，他打算在這個自己熱愛的行當，一步步找回事業(yè)上失去的尊嚴。

　　經(jīng)歷了種種，張博早已不再是那個感情上的毛頭小伙。這次，他準備“先從共同語言和家庭背景和生活習慣入手”?！皟蓚€人過得到一塊去，兩個人愛好相投，兩個人說話沒有溝通障礙，是不是一個交往的好的基礎？但是這個東西你說到最后結果會是什么樣，我也說不好。且行且珍惜，對未來的話，我覺得遇到她值得我再付出一次?！?/p>